biquge.xin廷尉府地牢。
曹操就坐在这片鬼影正中央的虎皮太师椅上,面无表情。
就那么看着脚下那个铁链锁着的阶下囚......
前东海郡太守。
他很有耐心。
在他看来撬开一个小太守的嘴,比碾死只蚂蚁难不了多少。
威逼利诱酷刑......
他有的是法子。
可半个时辰过去,他所有法子都用尽了,对方却跟团棉花似的,软的不着力。
“孤再问一遍,廖频私吞的钱粮,藏在哪?”
曹操的声音很平,但那股子平淡底下,压着座火山。
“丞相,您问错了问题。”
“哦?”
曹操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那孤该问什么?”
“您该问,那些钱粮怎么资本增值,又是怎么通过宏观调控,刺激了整个郡县的经济活力。”
太守的语气活像个布道者,在给不开化的野人科普宇宙真理。
资本增值?
宏观调控?
曹操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审贪官。
这是在跟疯子对牛弹琴。
这种一切尽在掌握又处处失控的感觉让他烦躁的想杀人。
这个被彻底洗脑的疯子,压根不吃常规权术那套。
就在他耐心耗尽准备下令用刑的时候。
“报——!”
一个校事府的密探旋风似的冲进地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慌张。
“丞相!东海郡紧急密报!”
密探双手呈上一卷蜡封的竹简。
曹操目光从太守身上挪开,接过竹简扯开封印。
竹简展开,他脸上的烦躁也一点点僵住,最后那表情......
很诡异,混着震惊跟悚然。
这竟是一份海州内部账目的审计报告。
上面没有曹操预想中任何贪腐的痕迹。
恰恰相反。
账目清晰的吓人,每笔收入每笔支出都记得明明白白。
而所有利润无一例外,全部流向了同一个地方......
再投资。
一笔笔巨额资金被投到了海州的道路桥梁跟水利工程建设,还有新式农具跟新式武器的研发,以及覆盖全郡的学堂医馆这类公共福利中。
报告的最后,是校事府密探颤抖着笔迹写下的结论:整个东海郡的官员没有灰色收入也没有奢侈消费,吃穿用度甚至还不如许都一个普通富户。
整个郡县活脱脱一个被精密计算和操控的巨大机器,或者说......
一个蚁群。
一个绝对理性绝对高效没任何私欲的经济蚁群!!!
曹操拿着竹简的手,第一次感觉到了冰冷,刺骨的那种。
他猛的抬头死死的盯住地上的太守,那眼神,就是在看一个人皮怪物。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太守对威逼利诱毫无反应。
一个没有贪欲的组织......
这玩意儿比千万个贪官污吏加起来还要可怕!!!
这套完美的模式,把他对人性对权力的认知整个给干碎了!
这玩意儿比山贼叛乱异族入侵,更让他生理不适!
就在这时。
“报!丞相!第二份紧急密报!”
又一名校事府密探闯了进来,脸上的惊恐比第一个还厉害。
曹操一把夺过竹简。
如果说第一份报告是经济上的诡异,那这第二份就是个信仰上的恐怖故事。
报告描绘了海州百姓诡异的精神世界。
他们不拜鬼神不祭祖先,更不敬天子。
他们所有的狂热都献给了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
每月初一海州全郡会放假一天。
这一天,他们称之为......
进步日。
全城男女老少会自发聚集到城中心广场上,那里立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石碑,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巳时正,海州县令廖频会亲自登上石碑前的高台。
他不会宣讲什么仁义道德,也不会传达朝廷政令。
他只是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向全城百姓公布上个月的各项生产数据。
“上月我郡钢铁产量突破三万石。”
“水泥道路铺设总里程新增五十里。”
“神农一号化肥产量提升百分之二十。”
“......”
密探在报告里用近乎崩溃的笔触写道:每当廖频宣布一个数字,底下数万百姓就会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
他们表情狂热,喜悦发自内心!
那景象,哪是在听官员做报告,分明是一群最虔诚的信徒在听神谕!
他们为钢铁产量提升而喜悦,为道路里程增加而自豪!
就好像那一个个冰冷的数字,才是这世上最牛逼的神迹!
轰——曹操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进步日......
无字碑......
GDP......
在这一刻,他终于将太守的疯话经济蚁群民众的狂热这三件看似不相干的事给串起来了!
一幅完整又清晰,恐怖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图景,在他脑子里炸开!
廖频不是在造反。
他甚至不是在割据。
他是在......
传教!
他是在创造一个新的宗教!
一个以生产总值为神祇以进步为教义的,恐怖的新兴文明!!!
想通了这一切,他心里的怒火烦躁跟惊疑,瞬间都没了。
只剩一种渗进骨头缝里的冰冷。
他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
地牢里只剩下他,和那个依旧跪在地上,用怜悯眼神看着他的太守。
曹操慢慢的从椅子上站起身,走到太守面前。
他蹲下身,与太守平视。
他眼里再没半点怒火,只有猎人看穿猎物伪装后,琢磨着怎么下口的贪婪杀意跟冰冷的玩味。
“来人......给我压下去吧。”
曹操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在太守耳边炸开。
太守的瞳孔针扎似的缩了一下。
曹操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脸颊,那动作,跟安抚自家宠物似的。
“孤决定,暂时先不处罚你!!。”
“孤要见见你这个海州模式的创始人......”
火光跳动,映着曹操脸上的笑,诡异的不像话。
他凑到太守耳边,压着嗓子,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回去告诉你家廖频......”
“孤......现在对他很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