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1790年9月15日卡宴城附近的一个种植园,旱季阳光炙烤着土地,甘蔗叶在无风的午后蔫蔫地垂着。
路易十六的敞篷马车碾过铺满干草和石子的土路,车轮扬起的尘土沾在衣物上,却丝毫没影响他凝视远方的目光。
远处的奴隶们正弯腰弓背,用石磨压榨甘蔗,汗水顺着黝黑的脊背往下淌,在焦土上砸出小小的湿痕,监工的皮鞭偶尔在空中划过,发出刺耳的脆响。
“陛下,杜邦庄园到了。”侍从的声音将路易十六的思绪拉回现实。
这座庄园的主人皮埃尔・杜邦,和其他七八个种植园主带着管事们早已经等候在庄园门口。
皮埃尔・杜邦手里攥着一顶宽檐帽,看到马车停下,他立刻挤出满脸谄媚的笑,快步上前,弯腰行礼时说道:“陛下大驾光临,真是让小园蓬荜生辉!您瞧这天气,快请进屋里歇凉!特产早已经准备好了。”
路易十六由他的客套了几句,在皮埃尔・杜邦的引导下走向甘蔗地旁的简单机械石磨作坊。
其他种植园主连忙跟上,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几分,他们心里都打着小算盘,生怕国王又要讨论什么改革,提出点什么“增加税收”“改善奴隶待遇”的要求。
机械石磨作坊里,甜腻的甘蔗汁味混合着汗臭味,十分的呛人。
五名黑奴正光着上身,弯腰弓背吃力地推着巨大的石磨,磨盘转动的速度仅仅比蜗牛爬行快上一些。
路易十六的目光落在一个老黑奴身上,那是老达尔西,他的头发已经花白,肩膀因为常年推磨而显得有些佝偻,在一众精壮奴隶里面显得十分突兀。
“这样的效率,多久能榨完一亩地的甘蔗?”路易十六指着石磨,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不满。
皮埃尔・杜邦想了想回答:“回陛下,大概……大概需要三天。”他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路易十六的表情,摸不准路易十六是什么意思,生怕说错一个字。
“太慢了。”路易十六摇了摇头,转身对身后的菲利普・勒本说:“把你设计的蒸汽压榨机模型拿来。”
勒本立刻搬来一个黄铜模型,齿轮与锅炉的结构清晰可见。
“陛下,这种蒸汽压榨机采用双缸联动设计,锅炉能产生八个大气压的蒸汽动力,是传统石磨的五倍。”
勒本一边说,一边转动模型侧面的曲柄,齿轮咬合的声音清脆悦耳。
“一亩地的甘蔗,用它半天就能榨完,而且只需两个黑奴看管,1个小时添一次煤,然后可以一个添料,一个清理蔗渣,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费力推磨。”
他一边说,一边转动模型上的曲柄,齿轮咬合的声音清脆悦耳。
作坊里的黑奴们依旧不敢停下手中的活,余光偷偷打量着这个新奇的玩意儿。
老黑奴老达尔西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眼里满是好奇,他推了十五年的压榨石磨,肩膀上的老茧比鞋底还厚。
要是真有这样的机器,或许他就能少挨几鞭子,甚至能在天黑前就干完活,不用每天熬到深夜。
“那是巴黎来的大人!”旁边的奴隶低声说,声音里满是敬畏。
路易十六转头看向皮埃尔・杜邦:“杜邦庄园先做试点,蒸汽压榨机下周就从卡宴的工坊运过来。”
皮埃尔・杜邦连忙点头,心里却开始盘算起来,他上半年才向埃德蒙・罗斯柴尔德借了一笔贷款买机器,现在老机器还没到,要是再花钱买新机器,我命真是苦也。
路易十六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补充道:“设备费用不用你额外掏钱,就从你之前向罗斯柴尔德借的贷款购买的设备,升级的算我私人给你的补贴。”
皮埃尔・杜邦的眼睛瞬间明亮了,连忙躬身道谢:“谢陛下恩典!小的一定好好利用这台机器!”
之前他还以为那笔贷款是“孝敬”给王室的,没想到还能用来买机器,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却还能感到惊喜,至于路易十六的私人补贴听听就行了,用我送的特产拿一点出来还给我,可真是谢谢了。
其他庄园主们也松了一口气,本还以为又是来打秋风的,纷纷上前附和,生怕落了后,
接下来的一个月,蒸汽压榨机陆续在法国圭亚那的八大种植园落地。
当第一台机器在杜邦庄园启动时,几乎所有的黑奴都围在木栅栏外,好奇地看着这个“会喘气的铁家伙”。
机器的锅炉是铜制的,有一人多高,烟囱里冒出滚滚黑烟,发出“轰隆轰隆”的轰鸣,像雨季的雷声。
远处传来一阵陌生的轰鸣,像打雷又像巨兽嘶吼。
老达尔西看见几个穿着体面的白人正围着一台铁制机器,其中一人,正用手指着机器的齿轮,神情严肃地和监工说着什么。
老达尔西的心跳骤然加快,他曾听人说过,现在欧洲有能代替人干活的铁家伙,却从没想过会在圭亚那见到。
他注视着那台机器,它有一个巨大的锅炉,蒸汽从烟囱里冒出来,带动着几排锋利的齿轮,几个白人正将成捆的甘蔗塞进机器,浓稠的蔗汁顺着管道流进木桶,速度比十个奴隶手工压榨还快。
老达尔西被选中看管机器,他学着工程师教的方法,定时添加煤炭,检查锅炉水位,一天下来竟没挨一鞭子,还得到了半块黑面包作为奖励。
“这机器真是神了。”他摸着机器外壳,心里第一次有了盼头,但没想到却又被抽了一鞭子。
“老东西,谁让你碰机器的?”这位监工是个满脸横肉的白人,是皮埃尔・杜邦的远房亲戚,这次抽他是为了让他印象深刻,牢记这机器碰不得。
“别以为你手茧厚就不怕烫!要是烫伤了耽误工作,把你卖到雨林里喂食人族都不够赔!”
他看着监工嚣张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台轰鸣的机器,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机器确实让他轻松了些,但皮鞭的阴影,却从来没有消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