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2006年9月15日,清晨。
首尔,韩国电影艺术学院(KAFA)附近那间公寓;李泽猛地从那张硬板床上弹坐起来,额头上布满冷汗,胸腔剧烈起伏,仿佛刚刚逃离一场溺毙的噩梦。
济州岛黑毛和牛细腻的脂肪香气仿佛还缠绕在鼻尖,那杯号称八二年的烧酒滚过喉咙的灼热感尚未完全消退,随之而来的便是天旋地转,内脏被无形巨手拧碎的极致痛苦……
他大口喘着气,茫然地环顾四周。
不到六坪(约20平方米)的狭小空间,墙壁因为潮湿而泛着淡黄色的水渍;一张书桌,一个简陋的衣柜,以及身下这张吱呀作响的单人床。
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和旧书的混合气味;窗外,是首尔都市尘埃和清晨凉意的风,吹动着廉价的百叶窗,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这不是2026年济州岛的度假酒店,这是2006年,他在KAFA附近租住的公寓。
他抬起自己的手,年轻,指节分明,带着长期握持相机和稳定器留下的薄茧;皮肤紧致,充满了二十岁青年应有的活力。
他重生了;从2026年,那个在韩日影视圈混迹半生;小有成就却始终未能触摸到真正殿堂的十八线导演。
这次回到了2006年,他在KAFA摄影系二年级刚开学的这一天。
前世的记忆如同破碎的胶片,带着噪点和划痕,在李泽脑海中疯狂闪现。
李泽延边朝鲜族,童年随父母在南韩大邱务工的经历,家里在大邱开的那间主要招待外国人的小餐馆……
然后是2005年,那个改变命运的契机——年轻时经常来餐馆吃饭的奉俊昊导演,看他摆弄父亲的老旧相机时眼中闪过的讶异,以及那句对他父亲说的话。
“这孩子对画面的感知很特别,不去系统学习太可惜了。去考KAFA吧,摄影系。”
于是,十八岁的他,带着奉俊昊的推荐信和一股子蛮劲,真的考上了这所韩国电影的摇篮。
前世,他按部就班地毕业,成为一名电影摄影师,在中韩两国的影视圈摸爬滚打;拍过广告,跟过剧组,掌镜过一些不温不火的电视剧和低成本电影,技术娴熟,却始终缺乏一个一飞冲天的机会。安逸,却也憋屈。
直到2026年,那顿以为是人生新起点的奢侈晚餐,把他送回了这里。
二十年的时光,压缩成一瞬。
.......
李泽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混乱和恐慌只持续了短短几分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清明。前世四十多年的阅历,以及在行业底层学会的隐忍和察言观色,让他迅速接受了这荒谬的现实。
他走到房间角落那个狭小的洗手盆前,用冷水狠狠泼在脸上。镜子里,是一张年轻、轮廓分明却带着明显异域风情的脸。
延边朝鲜族的特征,在这座排外且注重出身的城市里,像一道无形的标签。
“这一世……”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深处,前世积累的不甘、遗憾,以及一丝被压抑的暴戾,开始悄然涌动,“不会再一样了。”
他清楚地知道未来二十年的影视剧潮流、技术变革,甚至哪些演员、哪些导演会崛起……
更重要的是,他脑中那个仿佛与生俱来的“硬盘”——里面存储着前世他为了学习、研究,甚至出于某种不甘心而收集的,无数未来爆款影视剧的完整分镜脚本、视觉概念图、灯光设计、后期调色方案……乃至欧洲三大和奥斯卡获奖摄影的心得笔记!
这不是简单的重生,这是带着一座只属于他一人的视觉艺术的宝库归来!
“咚咚咚!”粗暴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李泽!快开门!你小子死在里面了吗?”一个公鸭嗓在门外嚷嚷,带着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李泽皱了皱眉,听出了声音的主人——同系但高他一级的学长,金成贤。
一个家里在釜山有几栋楼的富二代,靠着关系和还不错的(自以为)审美进入了KAFA,平时最喜欢做的就是彰显优越感和欺负像他这样的“外来户”。
前世,他没少受这家伙的窝囊气。
李泽面无表情地打开门。
门外,金成贤穿着一身显然价格不菲的休闲装,头发用发胶精心打理过,脸上是那种居高临下的表情。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平时跟他厮混的跟班。
“阿西,这么慢!”
金成贤嫌弃地用手在鼻子前扇了扇,仿佛考试院走廊的空气都污浊不堪,“明天系里要检查暑期实践作品,你准备得怎么样了?别又拿些在‘北边’拍的破烂玩意儿糊弄人。”
他特意加重了“北边”两个字,带着明显的讥讽。
李泽的暑期,确实是回延边老家,顺便用积攒的钱买了一台二手的Arriflex 16mm胶片摄影机,拍摄了一些关于边境小镇和朝鲜族生活的纪实素材。
前世,这组作品因为其“土气”和“不合时宜”的风格,被金成贤和部分教授批评得一文不值,也让他更加被边缘化。
此刻,李泽只是平静地看着金成贤,眼神里没有前世的闪躲和怯懦,反而有一种让金成贤感到不适的深邃。
“不劳学长费心。”李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淡。
金成贤被这眼神和语气噎了一下,随即有些恼羞成怒:“呀!你小子什么态度?前辈关心你,是看得起你!一个从中国那边来的乡巴佬,要不是奉俊昊前辈……”
李泽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稳,却像一根针,刺破了金成贤试图建立的优越感,“关你屁事,至于我的作品,等下课堂上自然会见分晓。”
说完,李泽不再理会他,侧身从他和两个跟班之间穿过,径直向楼下走去。
金成贤愣在原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身后的一个跟班小声嘀咕:“成贤哥,这小子今天吃错药了?怎么感觉……不一样了?”
“不一样个屁!”金成贤低声咒骂,眼神阴沉地盯着李泽消失的楼梯口,“一个穷酸摄影的,装什么装!等下看他在郑教授面前怎么出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