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quge.xin夕阳熔金,暮色浸染着汴京街头。
青石路面上,来往的车马辘辘作响,两侧槐柳的浓荫里,商贩的叫卖声渐渐稀疏,酒肆门前的旌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苏轼靠在马车窗边,望着窗外飞檐勾勒出的沉静剪影,心中却如潮水翻涌。
徐行今日那番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主君,清风楼到了。”
小史高俅的提醒将他从沉思中唤醒。
苏轼没有立即下车,只是低声吩咐:“你先去看看王冼在不在。”
高俅会意,利落地跳下车辕。
这座由蜀地富商提供的庄园,本是帮扶同乡学子的场所,如今却成了蜀地京官的核心之地。
往日不觉得,此刻细细打量,处处都透着功利的气息。
“主君,没见到小王太尉。”高俅很快回来禀报。
苏轼轻叹一声,缓缓下车,“你在此等候,若王冼来了,立刻通报。”经过范子攻临行前那句“小人王冼”的提醒,他不得不对这个游走在朝堂与蜀党之间的驸马多留个心眼。
细细想来,当初徐行之事,多半是此人在背后挑拨,如今置身事外的又是此人。
苏轼佝偻着身子跨进院门,此行他是来劝诫这些好友的,若他们执迷不悟,他也无可奈何,只得分道扬镳。
但他自己已打定主意,不再以蜀党利益为重,而要真正为朝廷谋事。
现在他的心情,竟与今日徐行叩响他府门时如出一辙。
而此时的徐行,刚迈进自家院门,又突然转身叫住正要离开的樊瑞:“你与林冲他们说,若得空帮我打听一个叫宗泽的承奉郎。”
“主君放心,林冲若不得空,我也能去打听。”
“只需打听住处,不必打扰。”徐行嘱咐完,转身走进庭院,却见盛如兰正在凉亭里与明兰说话。
他本想回避,却被叫住了。
“妹夫,”盛如兰依旧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这声‘妹夫’倒有些长辈做派。
“父亲让我来问问你盛长枫的近况。”她只提盛长枫的名字,脸上却是一副“说不说随你”的表情。
这位盛家嫡女,还是一如既往地自视甚高。
只是盛紘自己不露面,派个女儿来打听,又是什么意思?
“三哥在皇城司关押,暂时无事。”他并没有把盛长枫被刑讯之事说于盛家听,免得徒增烦恼。
“无事就好。”盛如兰挥挥手,转向明兰,“六妹妹,天色不早,我先回去了,等你乔迁时我再来。”
与明兰的稳重相比,这位五姐姐活泼跳脱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说话做事全凭心情。
“五姐既然来了,何不用过晚饭再走?”徐行诚心相邀。
“不了,你这儿实在无趣。”盛如兰站起身,干脆利落地告辞。
待人走后,明兰担心徐行不快,上前解释道:“五姐姐性子直,官人别往心里去。”
徐行摇头笑道:“我岂会看不明白,无碍。”
“不过五姐刚刚闲聊时倒是说起了仲怀家的事。”明兰犹豫片刻,还是说道,“听说他那个外室卷了钱财,带着儿子跑了。”
她本不想提这事,一时说漏了嘴,又不得不说。
毕竟自家也有一位还未纳入门的外室,怕徐行误会她含沙射影。
“朱曼娘?”徐行回想了一下才记起这桩事。
老侯爷尚在,这朱曼娘又闹的哪一出?
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折腾。
“据说是因为仲怀要从军,那外室怕他一去不回,最后落得一场空。”
“那她卷些钱财跑就是了,带走儿子做什么?”徐行实在理解不了朱曼娘的想法。
明兰思索道:“许是想留着顾家血脉,将来好做筹码,毕竟若是仲怀建功立业她手上也有个筹码不是?”
“拿了多少钱财?”
他与顾廷烨这段时间可没少赚,若是全被那朱曼娘卷跑了,损失还真不小。
“五姐没说,今日父亲正巧在衙里,顾廷烨前去报案,父亲回来叨念了一嘴,五姐就听了一耳朵。”见徐行皱眉,明兰试探道,“仲怀总是你的好友,要不要去看看?他怕你政务繁忙,不敢来叨扰,我们既然知道了……”
徐行沉吟片刻:“得去一趟……晚饭不必等我了,我去趟皇城司。”
自己为赵煦操心费力,又是唾面自干,又是低声下气的去游说,让皇城司办点私事也不为过吧。
“官人,公器私用恐怕……”明兰刚要劝阻,徐行已经出了院门。
没有马车,徐行徒步前往皇城司。
见到雷敬时,对方竟率先询问:“怀松,可是为杜纯而来?”见徐行面露疑惑,又疑惑道:“难道不是?”
“你们抓了杜纯?”徐行暗惊。
雷敬真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抓个巡院判官也就罢了,杜纯可是与他同品的七品官。
这般行事,怕是要被御史弹劾“宦官专权”了。
“官家命我彻查此案,我能如何?”雷敬眼角微跳,显然也明白自己在玩火。
这事处理不好,怕是没好下场,可这逾越常规的权势又让他欲罢不能。
见徐行沉默,他又道:“好在你的水滴之刑不会留下伤痕,实在不行就放人,他毫发无损,百官也挑不出错处。”
确实不会留下伤痕,但这刑罚岂能滥用?
回头逼疯几个,你就知道那刑罚的恐怖了。
不过对方毕竟是在替他查案,他也不便多说,只得转移话题:“杜纯之事有劳司公了。今日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徐行将朱曼娘的事大致说了,雷敬一口应承:“我当是什么大事,在这天子脚下,还没有皇城司查不到的事。”随即唤来探事司指挥副使唐明轩,命他速去查探,直接向徐行禀报。
“怀松可要在此等杜纯的口供?”雷敬又问。
“不必了,此事你向陛下禀报便是。”徐行婉拒。
此案牵涉自身,还是避嫌为好。
这也是昨日在大殿上得知消息,他只字不提的原因。
离开皇城司,徐行直奔顾廷烨安置朱曼娘的小院。
他还记得路,之前去过一次。
院中只有常嬷嬷独自坐在灶台前发呆,连他走近都未察觉。
“常嬷嬷,二郎呢?”
老人惊了一跳,回头见是徐行,顿时激动地起身,颤巍巍抓住他的双臂:“徐官人,你可要帮帮二郎,快帮帮二郎啊!”
徐行连忙安抚:“嬷嬷放心,我就是来帮忙的,您先坐下,慢慢说。”
常嬷嬷重新坐下,懊悔不已:“这事都怪我。”
老人一边自责,一边将事情原委道来。
她年过六旬,阅人无数,早就看穿了朱曼娘的心思。
自从此女搅黄了顾廷烨与余家的亲事,她就一心想赶走这个耽误二郎的外室。
后来她发现朱曼娘曾私会一名男子,虽只是匆匆交谈,未做出格之事,却让她更坚定了赶人的决心。
她常在朱曼娘面前提起侯府近况,多说顾廷烨与老侯爷父子失和之事,想断了朱曼娘的侯府梦。
昨夜顾廷烨对朱曼娘说起要从军西北,彻底击碎了那女人的幻想。
今早她趁常嬷嬷不备,竟带着昌哥儿离家出走。
“若不是我发现家中钱财都被卷走,到现在还不知道……”常嬷嬷说着,已是老泪纵横。